平原上最好的“植物”长啥样?茅奖得主李佩甫谈《羊的门》

湖南日报·新湖南客户端记者 陈普庄

又见李佩甫先生。

上一次采访,是今年8月在郑州。因为《文学里的村庄》大型融媒体报道中红旗渠有关题材,记者慕名而至,他娓娓道来。当年他深入太行腹地,写就了《难忘岁月——红旗渠的故事》《红旗渠的儿女们》等电视剧本。时隔多年聊起,他依然对太行山的壁立万仞充满敬畏,对中原儿女的坚韧不拔心怀敬意,对中华民族的生生不息倍感自豪。

这一次,李佩甫携长篇小说《羊的门》而来,在长沙乐之书屋雨花店,第二届岳麓书会“七进”系列活动分享会现场,他与中南大学文学院教授、博士生导师、湖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阎真围绕“平原上的足迹”展开对谈,与读者探讨交流中原文化的书写。

20年农村生活,长篇是个力气活

《羊的门》是李佩甫的开创性代表作,也是“平原三部曲”开山之作。

小说1999年首次出版,以现实主义的冷峻,洞透了中原这块古老大地的精神内核,深刻反映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及社会形态、文化形态、大众心理。

“平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,是我的精神家园,也是我的写作领地。”对谈中,李佩甫说,多年的农村生活,给予了他丰富的素材积累。

“写长篇,是个力气活”。

他生于1953年,七八岁时,挨过饿。每周六,李佩甫会背上书包到十公里外的姥姥家,为的就是能吃几顿饱饭。逢寒暑假,他还会在姥姥的村子里帮大人割草,“割5斤草可以记一个公分”。

有人统计,在《羊的门》里,写了24种草。关于草的记忆,大致来源于此。

“那时候跟农村孩子一块去地里割草,偷一块红薯,摸一块玉米,是饥饿年代的记忆,使我成年之后对这块土地有了更多同情和理解,所以我每写到中原的时候,精神上是有痛感的。”

李佩甫将自己的写作方式概括为“笨办法”。他用了20年,才确定了自己的写作方向——平原。“我作为知青下乡时干过生产队长,熟悉相当一部分支部书记,跟他们去开会,和他们一块吸着旱烟,嘴里骂着人。搞专业创作之后,又挂职当一个县级市的副市长,常年到农村去,生活积累了差不多20年。我找到了平原这个写作方向,首先是我家乡一两个县,后来是三五个县,后来变成了心中再造的平原。”他回忆道。

《羊的门》书名是拿来主义

“《羊的门》书名三个字表现了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内涵和隐喻?”对谈中,阎真的提问,也代表了许多读者心中的求知欲。

李佩甫的回答出人意料。

“写这个长篇时,我认为中原这块土地是一块‘绵羊地’。”李佩甫解释道。作为河南人,他了解河南人,了解中原文化精髓和历史渊源。

“中原这片土地上的人,是是最听话,最老实的人,中原文化,是含蓄、最包容,也最具感化力的文化。”李佩甫如是概括,这就是“绵羊地”之所指。

“《羊的门》写的是以忍和韧为生命状态的土地,把人当作植物来写,书稿写了很长时间,小说却始终没有起好名字。”他是个无神论者,但从小海量阅读的他,曾在枕边放着一本圣经,“有一天半夜睡不着觉,爬起来翻开那本书,突然看到一句话,‘我就是门,我就是羊的门,凡从我进来的必然得救’,我觉得找到了长篇的名字。”

生生不息的民族文化

李佩甫有个习惯,每到一个县,首先找来县志看看。有三个重复出现的词让他触目惊心:“饥”“大饥”“人相食”。

这样的记载,在他当年采访林州红旗渠时,见到过,在他挂职于地方时,震恸过。

李佩甫说,中原这个地方,一马平川,四季分明,平均气温16.8℃,是最适宜人类生存的地方,但在历史上战乱频仍,洪涝屡发,灾难深重。

“吃苦耐劳、败中求生、小中求活、生生不息。”历史和自然环境,造就了中原百姓的性格底色。

《羊的门》中,呼家堡当家人呼天成用四十年的时间,把村子里培养出的人才一个一个地送去城市,让村庄一步步地走向繁荣。他的身上,积聚了中国社会近四十年的时代风云。

“因为我们民族历史背景太宏大,苦难深重,到了这个阶段才会出现这样的人物和生存状态。我当年想写人与土地的关系,想把人作为土地上生长的植物来写。我们这样的土地,最好的植物会长成什么样子呢?”他花了20年时间,塑造了呼天成这个角色。

“改革开放40年,河南人终于吃上了饱饭。”李佩甫说,现在河南人见面极少用“吃了吗”这句问候语,这个文化符号的消失,折射了一种最伟大的成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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